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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大于天(一)

阅读须知:

此文的部分时间地点个别事件以及人物参照历史史实,其他设定全部架空。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cp设定:飞贰、贾芊、贾贰、牵羊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第一章:娜拉

 

刘丰来到南京,当年他十九岁。

梧桐树叶落了满地,行人们纷纷向南走去,刘丰也被裹挟在人群中往南,他刚下火车,晕头转向,提着一个大手提箱子,到处跟人打听哪里有住店的地方,可是人们大多没有功夫理睬他,都径直向南涌。

“南边有什么?”刘丰想,但也不敢问,时局紧张,初来乍到,多说一句话都是要谨慎起来的。想是孙政委从美国回来了吧,于情于理,南京的人们都该是热烈地爱着孙政委的。

南京是孙政委庇护的地方,如果一座小桥刚好搭在南京的边界,那么桥这边是河清海晏,桥那边则民不聊生。大抵日军已经开始筹划下一次的进攻,东北已经拿下,接下来是山东河北。可是南京无论如何都是碰不得的,因为有梧桐党把守,孙政委就是梧桐党的最高首领。孙政委每一赴美国就能拿到一块相当于免死金牌的和平协议签署文件,只要有这一纸文书在,日军再猖獗也不能侵入南京的一丝一毫。

刘丰还在漯河的时候就非常敬仰孙政委,当时日军一把火烧了他们家的时候刘丰才八岁,刚从师傅家回来,拿着师傅送的小孙悟空糖人,想要炫耀给爸爸妈妈看那平日里青铁着脸的师傅今天也能夸夸自己还不错了,还没走到家门口就被拦住了,日军杵着长枪问小孩要去哪里,八岁的刘丰只回头看了自己冒着灰烟的小家一眼,脚下一拧,就往远处拐走了。

那之后,他被师傅收留了起来,一直养了七年,直到去年师傅西去。老人家躺在床上淡淡的笑着,刘丰坐在他旁边帮他冲中药,老人家说:“用不着啦,你去帮我把我的扇子拿过来。”刘丰乖乖地去了,木木地捧着折扇递给老人家,老人家拿起折扇就是一记狠抽,抽得刘丰头发晕,嗡鸣声中听到师傅中气十足的声音:“脚下要稳!”刘丰赶紧站直,下意识把招式都摆出来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老先生已经断气了。师傅送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脚下要稳。

多年之后,有另外一些人让他对于这句话有了更多层面的理解,但是那时候刘丰只是以为这是师傅临了还希望自己谨记“手眼身法步”,不能乱了规矩。

回到这个秋天,刘丰被万千南京市民裹挟着往南方去,南方有什么?刘丰猜不到,刘丰只希望能亲眼见见孙政委,那个为祖国大地造就了一片净土的伟大将军。

但其实人群的尽头,并不是什么孙政委,只是一群学生正在来来往往地装台,这是国立剧专的第一场新戏,名字叫做《娜拉》。

“方洋飞!方洋飞!”一声柔软却有力的嗓音在手忙脚乱的学生中窜出来。那个名叫方洋飞的学生,头上缠着一条红头巾,头发短短的,脸颊红红的,满脸是汗。他迅速地从学生中跳出来,跑向喊他的人。

那喊他的人,大概稍微成熟一些,他穿戴着十九世纪英国女性的戏服,正在给自己擦着胭脂。

“方洋飞,你去看看梓铭的景准备好了吗,上午我听说还差一道景片?”

“得令!”

方洋飞应该是一个说话很爽的小伙子,他穿着个白背心,肱二头肌线条分明,还挂着汗水反着光,眼睛有神的像小老虎。

那位唤方洋飞的人叫做蔡翊昇,同学们叫他贰婶,是广东潮汕人。

来到南京求学,大概是三年前的事,那时候国立剧专刚开办,贰婶参加了一次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他看着学生杂志创办起来又被查封,他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沉沦于旧政府的铁蹄下。后来,他来考国立剧专,企图以戏剧传播民智。他是国立剧专最早一批学生,三年下来已经是学校里功底最深的了,故而剧专的第一部公演的新戏,他必是要做主演的。那个时候,女性角色还是由男人扮演。

贰婶的眉眼非常深,所以他必须要把眉毛剃掉才能画好眉,他一笔一画地勾勒着,仔细而认真,不时地用小刀片削眉笔,必须保证笔头是绝对尖锐的。他在这方面是有很强的强迫症的。包括他对于剪指甲这件事也有很大强迫症,他不能看到有一丝指甲盖长出肉外,每次剪都会扣到肉的最里面,沿着那条几近看不见的缝隙密密地剪去,方洋飞称自己最看不得贰婶剪指甲,他感觉那刀片像扎在自己指甲里,想想都痛。

“还有,这一场一共有24个方墩,都摆准了没?”贰婶的声音稳稳地打在地上。

“摆好了。”方洋飞的声音往天上冲。

“上场口的那个方墩的角度是45度,不是我们之前排练的六十度角你检查过了吗?”

“检查过了。”

“左右两国带门带窗的景片四角都要压上沙包压实了吗?”

“这个……”方洋飞有些支吾,被贰婶抓包了。

贰婶立马端端正正地摆出了一副兄长的架势:“戏大于天啊方洋飞,少了一个沙包,那么大的景片要是倒了砸伤人可怎么办?做戏和做人是一个道理,都是要走对、走稳。”

方洋飞只有低着头任师兄数落。

“好吧,你快去吧。”

方洋飞抬脚刚要跑走,突然听到贰婶倒吸了一口冷气,方洋飞立马关切地扭头问:“怎么了?”

只见贰婶的眉毛根部被刀片划了一刀,正刺刺地流着血。

方洋飞想赶紧止血,又手忙脚乱找不到纱布,眼见着血留下贰婶姣好地脸颊,妆都要花了。

“没事,没事,你快去检查景片。”贰婶笑笑。

“这还没事,一会儿怎么上台?”

方洋飞管他三七二十一伸出一双大手掌就往贰婶脸上糊,把已经流出来地血擦干了之后,又用有力的大拇指摁住伤口。

贰婶又倒吸了一口冷气:

“疼。”他忍不住轻轻叫出来。

“师兄别急,摁一会儿就好了。”贰婶点点头,允了。

两人一时间僵持在这里,贰婶坐着什么事都做不了,方洋飞站着举着大拇指狠狠地杵着贰婶的头。

贰婶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别扭,便干咳了几声:“你走吧,我自己摁着就好。”师兄的命令已经这么甜甜柔柔地下达了,方洋飞不得不从命了。“

“师兄,做戏跟做人一样要稳,你看你这就不小心了……”

贰婶脸唰地一下就红了:“闭嘴,快去帮忙搬道具!”

方洋飞吃到了甜口,美美地跑走了,正撞见饰演男主角的那位同学进来。

男主角的演员叫沈天行,也是和贰婶一届的师兄,家境富裕,已经准备送他赴美学习戏剧了,这是他在国内最后一次与同学们相聚。

后台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沈天行已经扮上了,他的妆比贰婶浅,翘着二郎腿坐在贰婶旁边,贰婶的血止住了,又开始手执眉笔一点一点细细地画眉。后台很简陋地用白幛子挂梁,垂下一尺半遮半掩,两人坐在里面都不出声,间或听见白幛外面方洋飞的嘹亮的嗓音:“二道幕?二道幕怎么回事?”“上台口的景片怎么回事?沙袋呢?压实了!”

沈天行噗嗤一声笑了:“这位学弟何许人也,台词功底倒真好了。”

贰婶细细听了一会儿,也笑了,嘴角勾到眼角,久久没肯落下。

却说刘丰被人群裹挟着往南边流淌,慢慢来到了人流的尽头,已经有同学在吆喝着观众们席地而坐,又有好事的同学搬出了小木头板凳,那些稍显富足的小本生意人们就挤在凳子上,那些游手好闲者就到处撂哪儿一蹲,还有人攀在树上看,孩子骑在长者肩上看,刘丰到达的时候,人群已经把一个小小的草台班子围得水泄不通。

“看戏?”刘丰终于忍不住了,多嘴问了身边一位老者。

老者眯着眼睛,身子板倒健壮,抢位子抢得比谁都积极,甚至没有时间看刘丰一眼。“洋人戏,你小孩家家不懂。”

老者鼻腔里说出一句话。刘丰有些恼了,说什么我不懂?我四岁就拜师学戏,声台形表哪门功夫没有落下,还说我不懂?

“那我倒要请教一下老人家,这洋戏可有什么看头?”

“你看着吧。”老者总算抢到了位,像个宝一样左右乜斜一下眼睛,看看没有人和他挣,一屁股气定神闲地坐下,翘着二郎腿开始搓着自己的发鬓。

等开场等得也没意思,于是又有意无意地去搭理一下刘丰:“这洋戏啊,是这么个讲究,不唱,光讲,不奏锣鼓没有演乐,不摆谱不过招。”

“那有什么看头?”刘丰疑惑了,他心想自己这么十年来练功韦德不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台上都自废武功了,那还有什么看头,这不是离经叛道嘛,这不是忘了本了嘛。刘丰越想越来气,狠狠地骂道:“什么狗屁东西,离经叛道,荒诞绝伦!”

老者像看乡下人的眼光看刘丰,不觉啧啧嘴:

“春柳社,知道吗?”

刘丰摇头。

“嗨,那还说啥。”

老者终于放弃与刘丰交流了。

梨园行仿佛一夜之内就在刘丰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变了,刘丰被这种恐怖的感觉摄住了,背后一直在冒冷汗,他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离开,念及动气之时只想脚一抬,离开了事;可冥冥之中又有某种像是好奇的力量在扯着刘丰,让他不愿意承认般地想要看看到底这新戏是怎么回事。

大幕拉开,灯光起,一个小布尔乔亚的外国小家呈现在观众面前。这景可真实,少了多少想象的意境,刘丰在心里暗暗吐槽。

贰婶扮着娜拉出场了,他一会打扮着小圣诞树,一会儿偷吃一口小饼干,样子可爱怜人,嗓音也温润如玉。

刘丰斜着眼睛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他老觉得少了唱腔和大鼓少了几分味道,情节也显得拖沓无力。

正当他刚要起身走的时候,台边一声不太响亮的怪声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大概是从下场口二道幕后的一个景片发出来的。

一开始,刘丰只是以为是情节需要,后来发现那个声音越来越不对劲。观众们叫好声一片,几乎没几个人注意,演员们也演得投入,没有人发现。

刘丰一点点移到下场口的位置,仔细地往二道幕后瞧,原来一片做景深用的景片缺了一根三角腿。

刘丰心里咯噔一声,这演员要是撞上可就完了。

所幸剧情已经发展了一半有多,还没有演员从那块景经过,刘丰作为唯一一个发现破漏点的观众出于良心一直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表演,不停地计算演员的走位,竟然也开始关注起了情节来了,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讲女性崛起的故事。

娜拉摆脱男权的控制,离家出走。情节走向离奇曲折,故事巧合频出,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好几句台词,刘丰甚至想要叫好,他刚想鼓掌,才突然反省起了自己:你怎么回事,怎么着还喜欢上新戏了?老祖宗的东西不要了吗?

这时整个剧已经进行到了末尾,贰婶饰演的娜拉站在舞台上,汗珠从他的脸上落下来,聚光灯非常地热,已经这样烤了他们一个小时了,他感到有一些晕厥,为了排演这出戏,他们已经连轴转好几天了,像样的饭没吃过,像样的觉没睡过。但是他还是坚持把自己的台词说完,他知道这几句台词至关重要:“至少现在,我知道,我自己是一个人了,是像你一样的人了。”贰婶感到背后像是有一群小蛇在自己的脊梁骨之间乱窜,这种感觉像是在发烧,可是又完全无济于事,只能任千万条小蛇一点一点啃噬自己的意志。

后台的方洋飞紧紧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切,他死咬着嘴唇,眼睛都要瞪掉下来了。他看到的聚光灯下的贰婶浑身上下散发着光。

“这就是蔡师兄啊。”

方洋飞轻轻对自己说:“这就是蔡师兄啊。”

他怎么这么美。

方洋飞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表达,他只是觉得美,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令人仰望的存在。

他想起师兄在台词课上教他们吐字发音,师兄站在最前面,他的身板瘦瘦弱弱的,可是一站在那里就是稳的,再一开口,精瘦的身子爆发出强大的爆发力。每个同学都在学他,可是方洋飞觉得只有自己得到了师兄的真传,只有他是师兄的最爱。

“至少现在,我知道,我自己是一个人了,是像你一样的人了。”

刘丰听到这句对白之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他冥冥之中被这样的情感给摄住了,这是一种真实都鲜活的血淋淋的情感,与以前学的夹在唱段里的儿女情长不一样。

刘丰感到自己的思想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样,他忽然想到,这出戏仿佛就像在写现今的中国大地。虽然南京还是一片祥和,但是南京其实就是这样一个玩偶之家,在这里面一切的太平都是被粉饰了的,都是虚假的。

刘丰第一次产生了应该冲出这层窗户纸,去真正的参与战斗才能赢得真正的和平。

刘丰被一阵义愤填膺之气所感染,丝毫没有注意到第二道幕后面的那道景片发出了巨大的损毁声,“吱呀吱呀——”。

娜拉摔门离去,为这出戏画了一个完美句号。观众们无法抑制自己的激动,全部起立喝彩鼓掌。

贰婶站在第二道幕旁边,自豪的微笑无法抑制地爬到他脸上,聚光灯从头顶照下来,他的整个身形散发着金光。

刘丰也在人群中拼命鼓掌,他的手掌心都鼓红了。

可以说,这一晚,对于刘丰来说,是特殊的一晚,是南京送给他的一份珍贵的见面礼。

“吱呀,吱呀——”忽然一声巨响,在大幕拉到一半的时候从下场口传出,仿佛什么重物砸到了地上,其声之响有如惊雷,把在场的观众们都吓了一跳,所有人都愣住了,两秒以后,大家蜂拥到台口,各个抻长脖子往里面看,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台边上的几个看得最清楚,看懂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回过头对着身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喊:“娜拉!娜拉!”

刘丰听到,知是那位演娜拉的演员出事了,忙使劲挤到台口边上。可别是刚刚的景片倒了吧,刘丰心里想,顿时生了一身冷汗,景片倒了那是可以砸死人的啊!

刘丰快要挤到台边了,他隐约看到台边有血,在慢慢地渗出。

糟了。刘丰感到心都凉了一半。

这时大幕忽然关上了,所有人都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在黑黢黢的夜色里议论纷纷,也有一些冷心肠的人看完戏过瘾了就离开了,渐渐的,人群散去。可是刘丰还留在原处,心里挂念着刚刚那个功底深厚的学生的性命。

一只乌龟慢慢地爬过刘丰的脚边。

正在刘丰等的焦躁不安的时候,大幕忽然终于拉开了。那位饰演娜拉的演员竟然完好无损地站在台上,脸铁青着,用一种深不见底的目光环视了一边留下来的现场观众,而后后退一步,动作利落地把腰弯了下来,给观众们深深了鞠躬。这个躬大概鞠了有一分多钟,而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又把大幕给拉上了。

“他认为这是一台失败的戏!”

刘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对自己要求苛于完美的演员,不能允许任何一点舞台失误。

即使是刚刚那场那么完美精彩的演出,只因为幕落前一秒的一点事故,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刘丰突然燃起一股火,他瞬间想到师傅也是这样的人,八十多岁的老先生在台上唱锁麟囊,还要亲力亲为把舞台每一个细节都打点到位,唱完那出锁麟囊后,老先生就西去了。为此,刘丰哭了三天。

刘丰找到了后台,后台已经乱得不像样,学生们东奔西走,好像确实是有人受伤了的样子,但并不是“娜拉”,而是一个扎着红色头巾的小伙子,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背心,他躺在方墩搭起来的“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故中回过神来。

这时已经又同学发现了刘丰,想要赶他离开。

“我学过一些包扎医术,但愿派得上用场。”刘丰不紧不慢地说。

说完这句话,“娜拉”回头看着他,用他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刘丰半分钟,而后慢慢站起来,给刘丰鞠了一躬,幽幽地说:“我们已经在联系学校医护人员了,在此之前还请拜托您了!”

说着,“娜拉”主动上前去和刘丰握手,刘丰握到了一只冰冷如铁的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刘丰上前帮红头巾少年包扎。“娜拉”站在旁边一边皱着眉头帮忙,一边不停地安慰那个受伤的少年:

“没事的洋飞,这也不是咱们最大的景片,大景片咱们还没搬出来呢,下次搬出来让他们看看。”

方洋飞疼得龇牙咧嘴地,还在跟贰婶打趣:“这还没事,我半个身体都没知觉了,我要瘫痪了你可得赔我。”

“我怎么赔?我锯一半身子给你。”

“那倒不用,你把你的嗓子切下来给我就好,我来用你这幅好嗓子唱歌,你就干听着,我气死你。“”我呸。”贰婶轻轻地呸了一句,不说话了。

“伤得不轻,得赶紧叫救护车了。”刘丰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打趣,这两人是神经吗?

“救护车已经来了!”远处跑来一个小伙子,眉眼清秀。贰婶铁青的脸终于有一丝回暖,他赶紧回身跟方洋飞说:

“梓铭叫的救护车来了。”方洋飞给贰婶扯出了一个疼痛万分的笑之后就晕了过去。

救护人员把方洋飞抬上了车,扬长而去。只留贰婶和刘丰站在原地,其他同学搬道具搬景片的走得差不多了。

贰婶扭头问刘丰:“学医的?”

刘丰摇摇头:“唱戏的。”

贰婶挑起眉毛。“京剧?”

“程派”

贰婶点点头。

“京剧我不多大懂,我家在广东,妈妈是潮剧演员,倒是接触潮剧很多,只是我不学无术,没有传承下来。那么你对这新戏有什么看法?”

贰婶和刘丰二人谈了起来,一路贰婶带着刘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给刘丰找了一个空床位,让他在这里先稍稍落榻。刘丰大感激,他正愁找不到住所,贰婶马上称这是为答谢救人之恩。此外种种,姑且不提。

且说刘丰在国立剧专的宿舍里住得还算舒服,一日睡到正午才起,却发现学校里忽然乱作一团,老师同学奔走相告:“梧桐党跑了,往西南地区去了,把南京扔下不管了。”刘丰大为震惊,前些天不是才说孙政委从美国回来了吗,那一纸协议呢?也作废了?

刘丰走上街上,发现前些天这南京城还是河清海晏一片祥和宁静,今天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所有人都拖家带口地往城外跑,急乱的马车把小商贩的果蔬踩得满地都是。刘丰站在这偌大的南京城,忽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众生皆苦,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渡劫。

这时忽然有个人撞向他,往他的衣兜里塞了什么,他没有看清,只闻到一阵干燥的木香味,倒也没有在意。匆匆买了一些干粮就赶紧打道回府了。

角落里,朽木的香味在静幽幽地散发出来,一个男人站在角落里,看着这纷乱的世间。“少爷”男人旁边的小厮唤了一声:“少爷赶紧回吧,晚了老爷要骂的。”“那个家爱谁回谁回吧。”男人斜了小厮一眼,扬长而去。“哎,哎,少爷你又要去哪儿啊。”小厮立马跟上。

再说刘丰回到宿舍,在走廊上闻到一阵奇异的草木味,令人迷醉又感到危险,他心里突然一惊,这他妈不是大烟吗,怎么有学生在学校里抽大烟?他沿着香味到处找,最后敲开了一扇门。

“不好意思,同学……”刘丰的话还没说完,脖颈儿就梗住了。

坐在屋里抽着大烟的正是贰婶,蔡翊昇。他抬起眼睛,眼睛深不见底,直戳人心,仿佛眼睛里装了一个黑洞。他的脚腕已经被自己扣烂了,看来已经有很久的烟瘾了。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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