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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大于天(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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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雾季公演

 

三八年秋,在潇湘转辗了一年,国立剧专的学生们来到了雾都重庆。他们是比较晚一批到达重庆的戏剧人了。早先前上海业余剧人协会、中央实验剧团等十五个话剧团已经在重庆公演过好几场抗战救国的戏了,只是后来一一被梧桐党打得七零八落,唯有国立剧专从建校开始就是藏在梧桐党的羽翼底下,作为梧桐党把守文艺界的一个喉舌。右得清晰右得理直气壮。

日寇日渐逼近,可梧桐党与凤党始终还在暗中斗争。重庆是梧桐党的地盘,而凤党则据于延安。凤党大概也就在这几年中冒出了一点头,在此之前还完全名不见经传,早些年只有几个人在街头巷尾传递着鸾凤和鸣的纸条互通消息,没想到倒是越来越壮大了,这是孙政委怎么都想不到的。

方洋飞坐在窗户边上听着窗外的小调传上了,他轻轻用手指合着打拍子。但其实他不是真的在打拍子,“1231”方洋飞数着拍子,很快,小调声就消失了。方洋飞确定了,今晚的任务能够照常安全进行。

秦子墨搬着方墩走进排练教室:“方洋飞,干什么呢?人芊蔚等你好久了!”

“好嘞,来嘞!”方洋飞穿着一身戏服大踏步往自己的站位走去,另一头站着一个身型姣好、面容婉约、眼神冷艳的女孩,溜肩,身子柔弱白皙,像林妹妹。

这个女孩本来是随着上海业余剧人协会一起来的,是欧阳予倩的爱徒。随着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的销声匿迹,芊蔚来到了剧专。芊蔚进入如剧专的事后来成为了学生们的谈资。

却说当时芊蔚不声不响地来求院长,余先生也不好做,放着这么一个天资过人师资强大的女孩不要实在可惜,可唯一能够护住剧专这么百八十号无依无靠的可爱孩子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出错、稳稳地躲在梧桐党的羽翼底下,芊蔚父亲是凤党知名的将领,老师又是左翼联盟的人,这样的人剧专真的没有办法留。芊蔚看出了院长的游移,当下就立血书与父亲和老师断绝关系。得知此事的欧阳先生差点一把血吐出来,在今后的所有戏剧论著里再不提芊蔚二字。

这个女孩下了死决心要进入剧专,让人不免猜想动机来源于何。可是一年多过去了,没有人敢问,芊蔚也不说。她时常形单影只地走在重庆湿滑的路面上,无亲无故,只有一把古琴始终陪伴着她。

回到排练场,却说方洋飞与芊蔚二人排演霸王别姬。方洋飞异常地焦躁,他时常唱错词又不停地舞错剑,看得秦子墨都有些焦虑了。最后方洋飞把剑一甩,仰天大喝了一声,仿佛要把身体里所有的污浊之气吐出来似的。一声喝完以后,再无声响。秦子墨被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芊蔚则静静地瞟着他,声音稳当当地砸在地上:“再来一次。”

“来什么来?”方洋飞回头怒喊,芊蔚一下触到方洋飞的怒点了,顿时炸毛了。

“你发什么神经呢,前两天还排练得好好的,现在这么垮成这样?”芊蔚说话不紧不慢点到即止,态度却很冲。

“我不想演霸王别姬。”方洋飞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可能是他不喜欢旧戏,他喜欢易卜生、喜欢契诃夫、喜欢那些新鲜的外国来的,那些能够催人奋进的、让人充满激情的戏码;也可能是今天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他知道这次任务的严重性,一个情报传递不到,就可能连累一个营的同志。

“演《人民公敌》,演《樱桃园》都有意思,《霸王别姬》,这种破旧陈腐的东西早就该扔了。”方洋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这么不像自己,一年前霸王别姬在自己心里还是神作,现在却开始这么诋毁。其原因是不可告人的,其牵挂远在东面哪个破烂的小牢狱里。

两年了,他从来没有和谁提起过。学生们也自动忘记以前的事,好像有什么东西来了就走没有留下过痕迹。他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挂念着,偶尔梦中好像还能听见那人的痛苦的呻吟。想必在那里的日子一定是寂寞难耐又痛苦不堪的。方洋飞窝在被窝里心疼他。

“这个没有办法啊,孙政委爱看的戏,咱剧专就得演。”秦子墨撇撇嘴。

“哐”的一声,一把椅子就这么飞砸到墙角,把秦子墨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方洋飞说的话惹恼了芊蔚,只见芊蔚提着根摔坏的木头凳腿就朝方洋飞走过去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芊蔚个头比方洋飞小一截子,身型也比方洋飞单薄,看起来病怏怏的一个女孩子现在正扛着一根椅子腿准备和对面当过兵的男孩开战。气势上丝毫不输。

“我说,旧戏那就是陈腐。”方洋飞硬碰硬。

如果拿阴阳五行来比喻的话,那么方洋飞是那丙火,熊熊燃烧;芊蔚就是那葵水,大江大湖。

“哥哥姐姐们你们别闹了好吗,都多大的人了,演了多少场了,在哪儿没演过,什么条件下没演过,像小孩一样较劲有意思吗?”秦子墨左右周旋没人理他。

“哎哟搞错了,不能在欧阳老师爱徒面前随意谈旧戏了,是我失礼。”方洋飞故意拣人的痛处说。

芊蔚唰地一下脸就黑了,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黑暗的魔鬼般的气场,仿佛下一秒就要吞噬这个宇宙。秦子墨害怕了,心想此番要是有蔡师兄在也不会闹成这样。方洋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蔡师兄打他。

窗外响起一声小调。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芊蔚并没有爆发,而是专心地听起了窗外的小调。“3213”芊蔚的手指在腰间比划。方洋飞睁大了眼睛。他一下看懂了。

芊蔚和他都是凤党的人,都是自己人。

要想在梧桐党遍地走的重庆,在梧桐党的口舌国立剧专下生存,没有一个人能以真面目示人。“1231”代表了任务按原计划进行。“3213”则代表任务有变更,请待命。此这一番,方洋飞看懂了。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发现原来两人亲为队友。

“霸王别姬是好戏。”

小调停了下来,静默了有半分钟,芊蔚重新收拾心情,又淡淡地开口了:“只是演绎方式的不同可以表达不同的内涵,方师兄可理解?”最后说完还要高傲地挑一下眉,这语气和神情是典型的芊蔚式的。话不说满,也不给人台阶下。

方洋飞一口气还没捋顺又被呛了一口,反倒给气笑了:“那你说说看吧,怎么改。”

“史实里并未说明到底虞姬是否死去,那么结尾是否可以稍作改编,虞姬继承霸王意志,身穿戎装挺身沙场。”芊蔚说话间,眼睛里闪动着什么东西。

方洋飞嘲笑:“那不就是一出花木兰罢了。”又招来芊蔚狠狠一瞪。

秦子墨看着两个人突然就偃旗息鼓了,感到一头雾水。

 

 

却说刘丰第一次认识国立剧专的孩子们之后,随着学生们一同迁移到重庆,后也被余院长看中纳为剧专的学生,刘丰的京剧水准令老先生们抚须,受剧专新戏思潮的影响,刘丰在京剧中融入了自己的见解,更令人拍手叫绝。一日竟不想,一个不速之客敲开了窗台还晾着内裤的学生宿舍大门。

刘丰那时正在吊嗓子,没听到敲门声,待发现有人来了,那位客人已经坐在旁边的小椅子上听了半天。刘丰一唱完,他就拍手叫好:“好!”

刘丰看清那人面貌时吓了一跳,赶紧去找茶叶。把师娘赠他的大红袍拿了出来,刚匆匆冲上水,那人就摆手。

“夏,夏衍老师。”刘丰停下手上动作。

“我来不是喝茶的,我来是想问问你。你听说过左联吗?”夏衍笑眯眯地问。

那个下午以后,刘丰就鲜少出现在剧专的学生们面前。直到今日,今天晚上剧专的毕业大戏《霸王别姬》就要上演,这是重庆戏剧圈的大新闻,所有不同政见的人都要齐聚在国泰大戏院一起看剧专毕业生的演出。这一天,据说孙政委也会来,一听孙政委要来,大家更是屏息静气不敢多说一句。可到底每个人来看这场戏都怀着什么目的,这个是没有人能算得清楚都。“莫谈国事”一张大海报贴在戏院的大门口,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不回头看,心里却都跟明镜似的。

刘丰也夹杂在人群中,早早地就来到国泰大戏院等待着。他大概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方洋飞了,自从贰婶被抓以后,方洋飞和刘丰之间有些刻意避讳。说不上为什么,方洋飞怕见着刘丰睹人思人,刘丰则是始终对飞贰二人有些愧疚。更何况如今,刘丰加入了左联,行踪总要避讳。在梧桐党的地盘反梧桐,始终是危险的。

“1231”刘丰竖起耳朵,听着入场人群的动静,他感到自己的椅背被人敲打了一下。那人带着木质的清香,刘丰大概有一段时间忘记了这个味道,现今又荡起来了。那位人称贾老师的少爷也来了。

他居然也在重庆?刘丰不能多想了,他想起这个人是最开始让他了解凤党存在的人,“鸾凤和鸣”那张纸条,他一直藏在自己的鞋坑里。他也来了,他在任务里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刚刚那个信号是他给传递的?不能多想了,“1231”代表着任务不变,照常进行。刘丰的任务是呆在观众席内,了解孙政委抵达的时间和座位并传递出去。其他一概不知,他甚至不知道这次任务是什么。但是冥冥之中,他感到这不是一次简单任务,设在这么人员繁杂的地方,一定是为了什么大动作。

刘丰紧张得嘴角都开始抽搐起来,他在等。等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以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向自己发出一个不知道内容是什么的行动指令。

这时大戏开始前的第一声钟鸣响了起来,一般大戏开演一共要响三次钟鸣,提醒观众场灯即暗,全场入座。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刘丰赶忙回头看去,即发现观众们自动打开一条走道,孙政委戴着压得低低的军帽走进戏院。他身边跟着十几个着梧桐党黑色军服的军人。孙政委去哪里排场都大。他穿着长衣,衣角挂进寒风,已是十一月底,雪还未落,雾气却已经凝起来了,那种冷是一种阴冷,现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寒气。

孙政委轻悄悄就准备踏上拐上二楼的楼梯,在那里贾昱已经等候好久了。

贾昱站在二楼,他俯视了一遍所有到场人员,嘴角带笑。他是鲜少有不笑的时候的,无时无刻不保持微笑像是一种教养也像一种伪装。他眼睛尖,赶在观众们之前就发现孙政委了。他的手指轻轻缠上栏杆上挂着的红丝绸,“1231”,他照着节奏轻轻摇晃着红丝绸,红丝绸松松缠在栏杆上,栏杆的另一头一直连到一楼的下场口的位置,在那里有一个演员抢妆的后台通道,刘宇正等在里面。刘宇收到了信息,他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小小的身子藏了起来,只等演出开始。

这时大戏开始前的第二声钟鸣响了起来,孙政委正要踏上二楼的楼梯,“砰砰!”,忽然一声枪响响透整个戏院。观众们马上惊叫起来抱头鼠窜到处找位置把自己藏起来,后台控灯的同学本来打算第三次钟鸣才关灯,这两声枪响吓得同学们手一抖,全场突然一下陷入一片死黑。观众们被这突然全关的场灯吓坏了,有女人已经开始嘶声力竭地喊:“杀人啦!杀人啦!”场面一下乱作不堪,甚至有人直接撞开大门从戏院里跑了出去。

这时一只手略过灯控台,“啪啪”两下重又把场灯打开,才发现原来是二楼台阶前,一个男孩扣动了板机。男孩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枪口正对着孙政委,孙政委还没反应过来就倒在了地上,孙政委身边着黑服的一军说时迟那时快就掏出了一把口径45acp的m1911“砰砰”两下对着男孩瘦小的身体就是两下,男孩立马倒在血泊中,旁边两个人把男孩拷了起来,拖了出去。同时,孙政委也被黑军装的军人们抬了出去。这事就发生在一瞬间,就发生在第二声钟鸣与第三声钟鸣之间。

开灯的人是芊蔚,她和方洋飞站在后台目睹了这一切,心里都咯噔一下。不光他俩咯噔,站在二楼的贾昱,坐在抢妆间的刘宇和坐在观众席的刘丰都咯噔了一下。

第三声钟鸣响起,后台已经乱成一团。“怎么办?”负责催场的陈梓铭一脸哭丧:“现在怎么办,还演不演了啊师哥!”方洋飞看着大幕外面,紧闭着双唇。芊蔚用冰冷的手拽了方洋飞一下:“演,怎么不演。”芊蔚的声音冷绝了。“这孙政委现在性命攸关,咱们还演什么呀,谁还有心情看啊!”陈梓铭急哭了。

方洋飞不说话,他看着观众们一群一群地离场,一下子,整个观众席只有一半的人留了下来。

“都走了。”芊蔚说。

“都走了,可我们是为留下来的那些人演的。”方洋飞答,给芊蔚一个眼神示意。

芊蔚马上明白了:“梓铭,我们两个就不用你催场了,你去后台催一下群演,就说演出照常开市。”梓铭嚼着泪跑了下去。

二道幕和三道幕之间只有一片非常窄非常窄的地方,霸王的铠甲又大,显得空间更加小了。方洋飞和芊蔚就站在这中间,两道幕把外面的空间都隔断了。

方洋飞压低声音用最快的语速跟芊蔚说:“孙政委性命攸关,可还有半数的人留下来看,你知是为什么?”

“因着他们知情。”

“知什么情?”

“刚才那位不是真的孙政委,是一个假扮的,真的孙政委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上了二楼就座好了。”芊蔚说出了重点。

“没错”方洋飞用手指在自己手心上敲出一个“1231”的节奏,芊蔚什么都懂了。

大幕徐徐拉开,霸王和虞姬上场。观众们起身叫好。不得不说,方洋飞和芊蔚在嗓音、身材和扮相上都非常相配,芊蔚一副古典美人的样子,而方洋飞剑眉星眼,一对眉毛直插两鬓。方洋飞一亮嗓子,整个舞台都随之而亮了。贰婶被抓了之后,方洋飞就成了国立剧专的台柱子,在以前,只要有贰婶的戏是绝轮不到方洋飞搭的,但现在,方洋飞在国立剧专他称第二没人感称第一,挑大梁的国立剧专毕业大戏都让方洋飞主演,可见一斑。他与贰婶不同的是,贰婶的台风是稳健,他是爆裂,贰婶胜在对舞台的把控感,而方洋飞胜在舞台上的张力。

看到霸王和虞姬照常开始进行演出,贾昱得到了一个信号:任务继续。贾昱站在二楼看着舞台上灯光绚丽的一切,方洋飞的声音洪亮,招式非常的正,不愧是从小习武之人。而芊蔚。这是贾昱第一次见到芊蔚,离得远,不太能看得清这女孩长什么样。不过这个时候的贾昱只觉得那女孩声音好听,气质优雅,他脑海里从来就没有什么美人,哪怕自己天天泡在风月场,他一心想着的只有一个更高的信仰。那个信仰不是共产主义也不是三民主义,到底是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自己要追求一个什么东西。

贾昱的手指缠上红线,照着节奏慢慢地摇。刘宇开始准备了起来。

刘丰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他整个人一直都是处于一个懵逼状态,但他坐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晰地看到二楼的每一块空间毫无死角。他就着舞台上变化的灯光时不时往楼上看,他看到贾昱站在二楼形单影只,只有他一个人,而他右侧再数两个包厢,里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身边站着几个军人,之所以能认出是军人,刘丰全凭自己的好眼力,认出了袖章在舞台灯光的照射下的反光。那包厢里那位应该是真孙政委了。

确定了孙政委所在之处的刘丰心里一紧,他忽然又害怕了起来。说白了,这群少年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本都在学校里好好演出好好唱戏,也没有经过什么特殊训练,一下就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一时间谁都说不好这是多大的重担。

戏演到了虞姬舞剑处,虞姬抽出宝剑,霸王一亮歌喉:“虞兮虞兮奈若何!”虞姬作扑倒状,将宝剑一甩,宝剑正正落在靠近抢妆间的下场口。刘宇一喜,刚要偷偷将宝剑拿去,怎想坐在下场口的一观众激动起身,把刘宇撞开,刚要触到宝剑的手一挥,剑滑到后场去了,没人捡到。

刚才一幕没有几个人看到,但恰好方洋飞眼尖,他知宝剑并没到位,必须得马上更换,于是一边动情地说着台词,一边将芊蔚的发簪抽了出来。

刘宇知道出差错了,此地万不能再就留,要不就被人识出来了,幸好他有准备。他身着白色侍者西装,端着茶具就从抢妆间走了出来,周游在各看客中,询问是否要点茶饮。

芊蔚在下场口眼瞅着一个小个子男孩就这么从暗处跑了出来,换着侍者的衣装,心里明了几分,用眼神示意方洋飞将簪子往观众席丢出。方洋飞信芊蔚,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就着台词就着情感,将簪子丢向观众席。观众们一个惊呼,坐的近的都往自己脚下瞅,看地上有没有落下一根簪子。有眼尖者看到了,刚要捡起来,簪子就被踩住了,眼尖者往上一抬头,发现踩着簪子的人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大概刚刚成年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色的侍者西装,端着茶盏,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这是道具。不能随便拿走的~”那人悻悻地收回手。

刘宇拿到簪子之后,扫视了全场一眼,发现有人举手招呼他,他于是把簪子藏好,快步走过去,还未走到目的地,就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撞了一下。那人忙跟刘宇道歉,帮他把茶杯摆好,却压了一张纸条在杯座底下。刘宇当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唤他的人处走过去。帮那位观众斟上茶后才来得及看杯座下的纸条,纸条上写着:“贰叁伍”贰代表二楼,叁代表房号为三,伍代表五人把守。

那递纸条的人就是刘丰。只是那时刘宇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刘宇快步走上二楼,贾昱已经在二楼等他了。他遥遥看着贾昱的身影,心里想着这人像是在哪里见过,还未想起两年前茶楼贾昱被众女人推搡上台高歌一曲的那一幕,刘宇就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绊了一跤,茶壶茶碗哐当一声砸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正巧观众响起一片轰鸣般的掌声,盖过了楼上发生的动静。

那绊人脚的人身手麻利一下就把挣扎着的刘宇制服了,将他反扣在地上,刘宇的手腕已经被那人拧红了,他疼到直咬紧嘴唇,咬得太用力,直接把薄唇给咬出血了。麻绳一缚,刘宇就给人带走了。

贾昱知道刘宇暴露了,装没事一样回头看着舞台,随着众观众一起鼓掌,待到确定自己完全安全之后,赶紧走到茶盏砸碎的地方,伸手将茶杯碎片拾起,纸条上写着:贰叁伍。

簪子还在刘宇手上,没有了武器,贾昱必须要把任务完成。他蹑手蹑脚走到三号房。

此时舞台上,方洋飞饰演的西楚霸王已经出征,被重重围困在乌江边上,正缓缓抽出宝剑。孙政委坐在三号房哼着小曲,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神情享受:“偶尔看看孩子们演戏,也挺有趣的。都是年轻鲜活的生命啊。”孙政委的嗓音透出一股空洞的温暖。

贾昱推门进来,把们轻轻合上。所有把守着的保镖都进入一级警备状态,直接一把上膛的枪就怼在贾昱头顶。孙政委听出背后的动静来了,于是转椅一转,直视着贾昱的双眼。贾昱咽了一把口水,他正在直视着全中国城府最深的将领的眼睛。

孙政委说话了:“我就料到不会只有一轮,你们这些学生们啊,成天别的不干,就想着怎么捣乱了。”

贾昱咽了一把口水:“我,我不是来杀您的,我……”说话间,“啪”的一下双膝就跪地了:“我是来投奔您的!孙政委,您把我编进您的编队吧,我想要为梧桐党,为这个国家多做一些实事!”

孙政委有些吃惊了,但这也依然是他意料之中的:“年轻人,站起来,怎么还跪下了呢,陈旧的东西咱们早该扔了,现在不流行下跪流行握手。”说着孙政委就站起来了,他一步一步走向贾昱。

一楼的舞台上,霸王自刎乌江,虞姬脱下了女儿装,换上了武装。观众对这样的结尾改编非常的满意,他们站起来鼓掌。方洋飞和芊蔚拉着手谢幕,他们抬头感谢灯光感谢音响,实际上是在密切关注着二楼的动静。他们不知道二楼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没有,他们的手心都出汗了。

刘丰坐在观众席里心里也敲着小鼓,表面上他比谁都高兴,比谁乐得都欢,那是他的师兄师姐,将霸王别姬演绎得那么传神挂味他能不高兴吗,可是任务到底有没有完成,谁都没有给他一个准信。

再说二楼孙政委一步一步走向贾昱,向贾昱伸出手,贾昱眉心间的汗珠滴答滴答地砸向地面。贾昱缓缓把手伸出来。

“砰砰”从二楼传来一声枪响,这下观众席更是又乱作一团了,人们争先恐后地逃离戏院,孙政委被保镖们掩护着也在乱中离开了。等到方洋飞他们跑上二楼的时候贾昱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芊蔚蹲下身子去叹他的鼻息:“还有救!他还有呼吸!”

救护车从戏院呼啸而至医院,浑身染血的贾昱很快就被人推进了手术间,生死未卜。大多学生被吓得早就离开了戏院,只有芊蔚一直陪在贾昱身边,她希望这位男孩苏醒,等着他告诉自己他叫什么名字。

方洋飞本也想陪着贾昱的,却被芊蔚手一推挡在了救护车外,芊蔚给了方洋飞一个眼神,示意他:我们俩,陪一个就够了。这是不暴露身份的最好做法。方洋飞眼看着救护车呼啸远去,心中被一种复杂的感情充满,又激动又紧张,他的双手不停在颤抖,他不得不用一只手去摁住另一只手,免得颤抖得太过被人发现破绽,可是另外一只手也颤抖得像得了羊癫疯,幸而方洋飞站在黑暗的角落,免去被人看到他即将崩溃的状态。

这时,忽然有人在戏院大门口叫方洋飞的名字。“方洋飞!”

方洋飞应声回头望去,却看到贰婶正站在亮处。他身披阳光镶边的金辉,尘土在他脚边飞扬,他犹如站在白色天堂中一般。

“方洋飞!”见方洋飞没有反应,贰婶又叫了一声。他脸上显出纳闷的表情,怎么两年多没见这位师弟脑壳傻掉了?

方洋飞一个大跨步就跑到贰婶身边,紧紧地把他抱住,那力度就像要把他揉碎在怀里一样。多少天多少天,他们二人一人在重庆一人在南京数着日子过的,这下终于重逢了。

贰婶想到自己在戒毒最艰难的那一阵,眼里心里全是方洋飞自信阳刚的笑容让他撑过去,现在真人终于在眼前了。

贰婶感到肩头一湿,才发现原来方洋飞哭了,他感到好笑,连问方洋飞怎么回事。方洋飞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刚才的直面悲剧和血雨腥风让他感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哪里出现了错误导致他们可能要丧生一位素不相识的队友,也可能就是因为见到贰婶了他高兴,他高兴贰婶这么体体面面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曾幻想过再次和贰婶见面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他曾幻想过在戒毒最艰难的那段时间贰婶会有多么瘦多么难堪,可是这些似乎都没发生在贰婶身上,贰婶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甚至比从前的精气神还要好。他悲伤他懊恼他自责他又高兴又快乐又热血沸腾。这种杂交的情感让方洋飞没有忍住落下泪来。

这大概是方洋飞最后一次流泪了。之后的方洋飞每每想起这一段,总还是会心中五味杂陈。后来当方洋飞举着他那把引以为傲的勃朗宁1903怼到贰婶脑门上的时候,他迟迟未敢开枪,就是因为他恍惚间想到了过去这么一段,他念及那时的旧情,手速便晚了那么零点零一秒。晚了那么零点零一秒,一切都变了。这都是后话了。

 

却说医院里,吊瓶中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滚进细长的输液管中,贾昱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芊蔚坐在他旁边看书。窗外鸟语花香,他们二人无人打扰,生逢乱世,偏安一隅。

贾昱幽幽转醒,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舞台上那位虞姬,贾昱笑笑,心里对自己说:不赖,吃了一颗枪子,得了一个美人。他挣扎着唤芊蔚:“虞姬?虞姬?”

芊蔚听到贾昱的叫唤赶紧回身,刚想告诉这个男孩自己叫什么,不料却被男孩抓住了手,芊蔚虽说从小混迹男孩圈里,但她性格硬朗,谁都不敢碰谁也没碰过,这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男孩抓起手,她不自觉地耳朵就红了一片。

贾昱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在芊蔚的手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支撑不住又晕了过去。

芊蔚心里一沉:这是关于梧桐党前线出兵的重要情报。

芊蔚心里盘算着回头必须抓紧时间把情报送回组织,他们的任务没有失败,他们的任务成功了!

芊蔚心里大喜,欣喜中又撇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男孩,心里犹生一股敬佩之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那么危险的距离,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获取了这么重要的情报。

敬佩之余,芊蔚感到恐怖,想到这个男孩与自己同龄,却城府如此之深,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第三章,完)

 

 

 

 

/剧情总算进入正轨了 

/我的cp们总算露出苗头了

/但是为什么我这一章章的越写越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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