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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无人知晓

当贰婶发现芊蔚没有紧跟着她爬出来的时候，他就感到大事不妙了。他们救了一个又搭进去了一个。他细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了贾昱的声音。

“里面那个难道是贾昱吗？”方洋飞用气声问到。

“他的声线非常独特，错不了的。”贰婶回。

方洋飞气得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登时就想爬进去跟贾昱来个你死我活，被贰婶拉住：“没用，或许一开始我们就掉进他的陷阱里了。还记得是谁先提要来救刘宇的吗，又是谁说负责通报组织的？”方洋飞瞪着眼睛细细想了一遍之后，大恨，只想拿头撞墙。

贰婶现在心里也很矛盾，甚至有些森森地害怕起来：如果这一切都是贾昱布置的，那么不光芊蔚，可能他们这一伙人都会被一网打尽。现在胜算最大的办法，就是撇下芊蔚和已经半死的刘宇，贰婶和方洋飞还有机会逃脱。

按理说，刘宇已经对凤党没有用了，他的招供同时也对梧桐党来说毫无用处。他可以说是相当于一枚弃子了，杀伐果断的人必将其抛弃，可是……

贰婶想到当年南京茶楼戏院，刘宇那好身段、那传神的情态，实在可惜了一个那么优秀的戏剧人。想到这里不禁又紧了紧刘宇搭在自己肩上的胳膊。

这时，刚刚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放哨兵又换了一批，他们拿着扫射灯在深深的杂草里转悠，灯光交错，好几次扫到贰婶和方洋飞，幸而他们及时蹲下没有被发现。

“快走吧！”贰婶急喊方洋飞，可方洋飞却无动于衷，始终盯着里头，想要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里面可是贾昱和芊蔚啊。

那个那么骄傲的芊蔚，那个为了地下任务毅然与师傅和父亲断绝关系的芊蔚啊，在陪伴贾昱的那段日子里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单纯的小女孩一样，她会因为贾昱开心而开心，会为了贾昱去烧菜，会为了帮贾昱即兴创作的一首歌谱曲整夜不眠。这些方洋飞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个会在排练场跟自己吵翻天甚至举起凳子就要打自己的小辣椒，在贾昱面前一下就变得那么柔和傻气了，所有的尖锐一下消失。

方洋飞时常快乐地看着他们在病房里弹唱，心里有种把自己女儿托付给贾昱的感觉。

“走啊方洋飞！”贰婶在一旁催促着方洋飞，可是方洋飞还是不动，半晌，贰婶听到了方洋飞的哭腔：“可是，芊蔚在里面……”

方洋飞话音未落，就听到耳畔很近的响起一嗓子：“果然是一网打尽！哈哈哈”

几个人高马大的巡逻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飞贰二人的身后，把被打肿了脸的刘丰拎了出来摔在他们面前。刘丰抬起头，呜咽着说了一句：“师哥，他真的是叛徒吗？”尽管刘丰对贾昱这个人始终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但他还是不愿意承认前几天还在跟自己执行任务并圆满完成的那个人，竟然一下就叛变了。

三个人被巡逻兵拖拖拽拽走进大牢审讯室，审讯室里贾昱已经等他们多时了。方洋飞一进去就狠狠朝贾昱吐了一把口水：“芊蔚呢？！”

贾昱说：“关进去了。明早送到上级去审讯。她可是要犯。”

阴冷的牢狱里，漏水的水龙头在滴答滴答地滴水，水声安静得像讽刺。早上起来还是战友，晚上已兵戎相对。

“你们先离开吧，我有几句话想对我的同学们说。”贾昱吩咐其他士兵离开。

关门声重重响起，房内只有刘丰、方洋飞、贰婶和贾昱，还有躺在地上垂死的刘宇。

“什么时候？”方洋飞哽咽地勉强问出这四个字。

贾昱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答道：“记得上次霸王别姬那场戏吗，方洋飞，演得真好，芊蔚，也很有味道，那出戏真叫人过瘾。只可惜最后二楼有人开枪了，戏给人带来的感动一下被现实的悲剧掩盖了，人们的移情一下又被恐慌取缔了。”

“子弹大概是从……”贾昱指了一下：“这里，穿过的。”

“赞美孙政委的枪法，神准，他避开了所有要害。”贾昱喝了口茶。

“当我走进他的房间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出来。孙政委当时过来握住我的手，说：只要我能把剧专里面所有的凤党底细抓出来，他就能让我进入梧桐党并升高官阶。”贾昱说道此停了一会儿，眼神飘忽不定。

“你他妈还有原则有信仰吗？”方洋飞努力挣脱束缚，冲上去打了他一拳。

被打了一拳的贾昱脸立马肿起来了，嘴唇嚼血，他使劲地咳嗽，像是要把血咳出来。一口淤血吐出，贾昱平静了一会儿。

“我没有的。”贾昱抬起头来笑了，笑容像孩子一样单纯。

贰婶心里咯噔一下，他感到自己内心有什么黑暗的东西被贾昱这单纯的笑逼了出来。这也是贰婶一直怕贾昱的原因，他始终怕与贾昱对视，怕与他交流，怕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

“什么叫做你没有？！”方洋飞怒吼。

“我想要的只是可以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唱唱歌而已，可是凤党安排我来剧专潜伏，身边全是危险的环境，稍不注意就要跌入深渊。在梧桐党这里，我可以不用怕了，我是长官，身边都是战友，多好，多安全。”贾昱笑着说。

停了一会儿，贾昱幽幽地开口：

“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躺在病房里吧，如果那样……”贾昱低下头，仿佛回味着什么：“其实也不错。”

一瞬间，没有人说话了，只有水滴滴答声。

“贾老师。”贰婶走上前一步。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叫他贾老师吗？”方洋飞气急问贰婶。

贰婶没有理会方洋飞。他走向贾昱，近身三步，然后哐一下跪在地上，把方洋飞和刘丰都吓傻了。

这是贰婶和贾昱的第一次直接面对面的二人对话。

“贾老师，我想请求你，放过刘宇，他对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我想保他一命。”贰婶长跪不起。

这是国立剧专建校以来的第一个台柱子也是最出色的学生，他的骄傲基本是写在脸上的，除了方洋飞能逗笑他，他几乎不与大部分人闲聊。

方洋飞心里一疼。这是那个警察都已经查到他宿舍他还依然能昂首挺胸迈过人群往里走的贰婶，这是那个主动提出要一个人留在南京独自戒毒的贰婶，这是那个离别时潇洒地跟全校人抱拳说“江湖再见”的贰婶。

贾昱也惊了，他其实应该是这一伙人里最惊讶的一个，但理由不可说。

“惜才啊蔡翊升，你太惜才了。”贾昱垂着眼帘说。

“站在这栋大牢里的哪个不是才？”贰婶轻轻道：“却都是可惜了了，本该合演一出大戏，却在牢里互找麻烦。”

方洋飞和刘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是什么意思。

只此一瞬，仿佛天地间所有尘土都刮起来了，围绕着贾贰两人之间飞腾，两人面对面站着，一股熊熊之火在两人面前飞腾，他们眼里没有别人只有彼此，心里想得没有别的事，只有杀伐。嘴上却轻轻合起了曲子：“我闭目亲手献上一生的花圈，睁开眼两句挽联哭无声岁月。”每一句歌词每一种演唱技巧都句句藏刀。

“好的，我答应你。”贾昱开口了。

贰婶站了起来走向一边，从此又再不看贾昱，也再不与他讲话了。

 

大牢的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刘丰方洋飞和贰婶被关在一间，芊蔚在另一间。夜深人静时，方洋飞甚至能听到芊蔚的哭声。

刘宇则被送上了医护车，生死未卜。

典狱长走来，对着三人宣读文件：“特批明日，将四名凤党罪犯押送到上级，此文件当日生效。”三个人垂着脑袋听完，一人占一个墙角，浑浑噩噩地睡去了。

贾昱几乎一夜没睡，他辗转反侧坐起身，打开上级给他的一个秘密联络本，上面有几乎所有梧桐党人的基本资料和信息，其中一页被人撕了又夹上一张纸，上面写着：

哪吒。

哪吒是代号，这一看就知。而那被撕的那一页，是那天近身孙政委的时候在混乱中偶然收获的。那一页资料一直藏在贾昱随身携带的一个秘密信封里，他将信封打开，取出那被撕掉的一页纸，将其拼上联络本，撕开的痕迹都完全严丝合缝，完美地匹配。

这个人就是代号为哪吒的那个兵。

贾昱将纸页稳稳地粘上，翻过来，资料栏的第一栏姓名那里写着偌大的三个字：

蔡翊升。

他是孙政委藏的最深的凤党卧底。

贾昱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个贰婶，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他又想到刚刚他那长长一跪，感到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触到了自己。

他冥冥之中觉得，自己和蔡翊升是同样的人。

 

把四位犯人押到省城孙府大牢要开个五个小时的路，四个犯人坐在颠得胃都要呕出来的车子上一句话都不说。芊蔚的脸上胳膊上都有伤，靠在一个角落，冻得打哆嗦，她发烧了。方洋飞想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她头一扭，没有理方洋飞，方洋飞悻悻地骂了一句：“他妈的”，换来芊蔚恶狠狠一瞪，方洋飞更来气了，又大声骂了一句：“他妈的！”贰婶知道方洋飞不是在骂芊蔚，骂的是贾昱骂的是自己，骂的是现在这样的处境，不过骂骂也挺好，把自己的心事都骂出来了。

可是自己呢，自己的心事没有任何办法化解，只能任由他生根发芽，最后发黑腐烂在心里。

呆在南京戒毒了一年，期间他意志力惊人，被梧桐党军看中之后跟孙提了一嘴，孙马上大喜，特赦贰婶出狱，并紧急调来重庆，在一系列观察力意志力和灵敏感的测验中，贰婶并没有让孙政委失望，很快他是孙政委心中打入凤党最深处的一号种子，再次出现在方洋飞面前的贰婶其实已经在重庆隐姓埋名地呆了一年多，也训练了一年多。如果说贾昱的任务是干掉国立剧专里的地下党组织，那么贰婶的最终任务就是干掉全重庆甚至全国的凤党地下党成员。

这委实是太艰难了，贰婶看着方洋飞的脸想，幸而方洋飞这个人不是我抓的，幸而他始终以为我和他是队友，他最好永远不要知道我的身份。

这时候，刘丰蹭到贰婶身边：“贰婶，方洋飞给你的。”他递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我想和芊蔚表白，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贰婶的心一下哐地一下在胸膛中间重重的砸了一下。

他使劲地咳嗽了一声，用眼神示意方洋飞在想些什么呢，方洋飞读懂了，马上表情生动地给贰婶演示出“芊蔚现在很难过，我想让她开心开心。”贰婶也读懂了，马上用肢体语言告诉方洋飞：“你别乱来，你说了她也不会开心。”方洋飞立马气了，拍着自己的胸脯，用肢体语言告诉贰婶“我是什么人，还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吗？”贰婶噗嗤一下笑了，赶紧挥挥手，示意他“好吧好吧，你去吧，我拦不住。”

刘丰整个石化了，他目睹了这两个人靠手舞足蹈交流了半天，而自己却什么都没看懂。太可怕了，刘丰心想：这两个人太可怕了。

方洋飞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旁边芊蔚的肩膀。芊蔚回过头来看着方洋飞。

方洋飞：哎，芊蔚，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芊蔚用一种看傻逼的表情看着方洋飞，而后又不可置信地横扫了贰婶和刘丰一圈，眼神里写满了：你们就看着这人作？

见芊蔚没有反应，方洋飞于是高唱了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声音嘹亮，从这个小货装车里传出来，前面开车和护航的两个梧桐党兵恶狠狠地回头看了后排的四个犯人一眼。

芊蔚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方洋飞于是把一首完整的《垓下歌》唱了一遍：“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是，骓不是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方洋飞嗓音是烟嗓，总透着那么一种苍凉萧索之感，如今四人身在曹营，不知前路有多少折磨和苦难将等着这几个少年郎，竟有些当年西楚霸王四面楚歌之感。

车前排的梧桐军突然把长杆步枪横在后尾座上，直对着方洋飞的脑门，大声叫嚣着：“你他妈再给老子唱一句，老子把你崩了信不信？”

方洋飞一听来气了，你他妈说把我毙了老子就不信了。

方洋飞恶狠狠地又开了一嗓子：“力拔山兮……”

“哎！”芊蔚尖声叫了一声，方洋飞不停，依旧唱：“气盖世，时不利兮……”

“你别唱了好不好？”芊蔚气得扭方洋飞的胳膊。

梧桐军的枪杆子已经杵到方洋飞脑门上了，板机已经在食指间扣紧了，一切蓄势待发，可方洋飞还是不停地唱着：“骓不是兮可奈何……”

“好，我答应你！”芊蔚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

方洋飞突然一下收了嗓子，安安稳稳地摊下去，就当刚刚无事发生。过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一个人讲话，梧桐郡看着后排的犯人们平静了下来，这才把枪收好，嘴里嘟囔着：“小呆逼捡回一条命。”

芊蔚几乎是被吓傻了，她不能接受短短时间内两个原先要好的朋友，一个叛变了一个又要送死，她几乎整个人摊在角落，任颠簸的车载着她的身体像强风中的寒叶一样不停地抖。方洋飞顺势一手把芊蔚拉到自己身旁，搂着她。一车人静静地不说话。

贰婶本来像是看闹剧一样看着方洋飞胡作非为，他深知梧桐军没有孙政委的指令是没有权利杀死凤党犯人，更何况是凤党地下党，这些人掌握了太多情报，都是可用信息，如果梧桐军枪击了方洋飞，他吃不了兜着走。

虽然如此，可还是心里为方捏了一把汗。可看闹剧结束，芊蔚答应了方洋飞，二人依偎在一起的状况，竟觉得心里像少了一块什么似的，极难受，又不可说。

刘丰在贰婶肩头说：“你看他们，多好，刑场上的婚礼。”

贰婶没有点头也没有做声，一只手扣着另一只手，要抠破了也不放开。

“飞飞。”贰婶忽然没来由地叫了方洋飞一声，方洋飞抬起头，一脸阳光：“哎”

方洋飞刚得到爱情的喜悦溢于言表，贰婶看着他的脸竟然不忍心说什么了，于是低下头道：“没什么。”

（第五章，完）

我的第一tag居然是飞贰，我愧对飞贰党

                我写了那么多旁门左道cp却还没有进飞贰感情线我自我检讨      

                贾昱的戏份好像到此告一段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