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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大于天(七)

为了方便阅读,这里列一下身份:

杨希子(凤党身份卧底)、贰婶、贾昱: :梧桐党
 方洋飞、芊蔚、刘丰、刘宇:  凤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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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千寻瀑

 

方洋飞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贰婶连忙扑上去抢,可是已经晚了,方洋飞展开纸条,念了出来:“……胖子,胖子?”方洋飞疑惑地回头望着贰婶,贰婶连忙解释:“我,我小时候的练字老师说我写这个胖字写得最难看,所以我一有空就会练这个字。”

“我看写得还行啊。”方洋飞举起来仔仔细细地观察。

“不行,你别看了,要不你又要笑我了。”贰婶赶紧抢了下来:“对了,你今天中午不睡午觉吗,快进去睡觉吧。”
 方洋飞看贰婶神情紧张的样子,于是也不多问,就走进房间里。他留了一个心眼,假装打开门,又关上门,仿佛自己进屋了,实际上躲在门框的空缺里看着贰婶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贰婶把毛笔拆开,原来笔头和笔杆子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空间,贰婶把刚才那张纸条塞了进去,然后把笔复原,再放进笔盒里,揣进兜里,就行色匆忙地离开了。

方洋飞突然感到窒息,他马上就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穿梭在重庆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

 

却说那日杨希子开车回到自己所在的梧桐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局第三处,拖着一条伤腿就往下蹦,看到人了就大喊:“快,快”,几个同事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样,赶紧着急地喊医生把她抬上了救护车。杨希子一眼瞟到跟随着军统局张局长的贾昱,张局长听到有混乱声忙过来看,才发现是自己的下属中枪了,忙凑上去问,杨希子装自己糊涂了,随意乱说了点话就被推上了救护车。推上车的一瞬间,杨希子和贾昱的目光触碰到了一起。

救护车嗡鸣着就开走了。贾昱问:“张局,那个女孩是谁,先前没见过。”

张局长:“你没见过的多了,你才来几天。”

贾昱听出话里的意思:“我辈虽初来乍到,但一片忠心向党,必将誓死……”

张局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什么都没说直接拐个弯就走了。

贾昱攥紧了拳头。他心想,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真正让组织完全接纳我呢?

张局长把贾昱带到了他的办公室:“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这张桌子是希子的,就是刚刚那个女孩,那边那张桌子是……”张局长一一介绍,贾昱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了之后就开始环顾四周,走到杨希子的办公桌旁边,看到她桌子上摆的一张照片,贾昱瞪大了眼睛:那是一张大概三四年前照的相片,背景是梧桐军特训处,杨希子咧着嘴笑,一只手挂在一个男孩的肩上,男孩的眉毛非常浓郁粗黑,看起来非常有一股脾气,眼睛却柔柔弱弱的,但目光深不见底,仿佛时刻都藏着心事,嘴唇紧抿,一看就是不常言语的人。

那个男孩子就是蔡翊升。

贾昱抿起嘴笑了,贰婶啊贰婶,怎么哪儿都有你,可真是个能上天入地的小哪吒。

“剩下的工作,会有人交代给你的。”张局长刚抛下这句话后脚就不见人影了,日理万机。

贾昱拿起照片一边看一边在整个小办公间里晃了一会儿,等有人来了,他忙抓住那人问:“请问刚刚那个女孩,就是杨希子,她被送去哪个医院了?”

 

再回看方洋飞追着贰婶穿梭在重庆的大街小巷里,终于跟着他来到了一家旧书店,却看贰婶手法敏捷地把纸条从笔杆子里拿出来,塞进一本书里拿到柜台问:“请问老板,这本书《论戏剧性》的旧版,也就是商务印书馆42年7月第一版,您这里还有吗?”老板接过书,推了一下眼镜:“我要去找找”转身拿着书就进屋了,过了半晌后出来,慢吞吞地说:“没有了,不好意思。”贰婶接过书,放回了书架。若是平常人看了不会留意什么,但是方洋飞知道,情报已经传递出去了。

方洋飞看到贰婶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他赶紧寻了一个人多的地方隐蔽起来,再趁贰婶没注意的档口,一溜烟跑回家爬到自己床上,假装睡觉,等着贰婶回来。

结果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就这么过了一个小时了。

原来方洋飞刚走,贰婶就折返回去,跟老板说:“那我能再找一本《外国剧作选集》吗?”老板挑起眉,沉吟片刻,左右环顾没人看到,就把贰婶领进了书房里。合上门。

贰婶开口就是一句:“我暴露了。”书店老板代号为老蛙,吓了一跳:“不可能。你是孙政委藏的最深的兵,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是哪吒,再无其二。”贰婶:“你相信我,今天我的同伴直接来找我问哪吒是谁。”老蛙不说话了,沉吟着。

一片书香裹挟着灰尘,锈了的水龙头在滴水。贰婶抬起眼帘,一双墨色的深瞳就撞进老蛙的眼里:“我想向上级汇报,传递完这个情报,我不想再躲躲藏藏了,我不想再隐藏在地下了,我想去前线,哪怕在战场上死了都无所谓,我是谁就是谁,我不怕告诉任何人,我只是不想再欺骗他了。”

“不行。”老蛙一截了当的打断:“你以为组织培养你是为了什么,千里迢迢把你从监狱里请出来,要不是组织你早还在牢狱里怕不是被打死了。就是看中你能忍能抗敢拚好强,现在你给我打退堂鼓了?”

“可是,方洋飞是我最好的朋友。”贰婶咬着牙说道。

阳光在灰尘中形成丁达尔效应,一点一点一束一束打进贰婶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就像穿透过了澄澈又极深的静湖,发现这湖平常漆黑一片,但一旦有阳光照落下来,就会发现湖水底部藏着钻石金矿。

老蛙深深地看了贰婶一眼,叹了口气,寻思了半晌才开口:“自从你进入梧桐军统,我就跟你搭线,也有这么些日子了,你在特训营打死孔雀、把枪怼到学长头上差点给人打开花的这些事我也都听说过,从未见过你这样。看来国立剧专的学生们真的很有情分。”

贰婶没有做声。

“可是贰婶,你知道吗,你留在他身边,其实就是在保护他。”

老蛙沉吟片刻道:“组织上已经把他列为头号要犯了,照你的情报来看,代号为胖子的那人出卖了组织把方洋飞一伙给放了,但是这么一段时间以来,都没有人动方洋飞,就是因为知道你在,他跑不了多远,还能再多利用一段。”

贰婶难过的低下了头。半晌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我谁也保不了,希子也是,飞飞也是,我谁都保不了。”而后他冷笑一声,随后变成大笑:“恐怕最后却都被我送终了。”

 

当夜,贰婶没有回到同方洋飞一起的住处,而是在街上寻了一个酒家住下了。贰婶洗了一把脸,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红红的。他几乎想抽自己,刚抬手,手就被人抓住了。贰婶一回头,发现身后站了一个男生,床铺上又坐了一个女生。

是贾昱和杨希子。

贾昱清朗地笑开了,像赢了一场小球赛:“哈,久仰大名多时了,哪吒兄。”

贰婶瞪着眼睛看着贾昱:“你怎么知道?”

杨希子翘着脚吃着糖葫芦:“又见啦,婶砸,你好像比以前颓了好多。”
 贰婶心里一沉,他刚交接完杨希子的情报本尊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杨希子倒是完全不知情,大大咧咧地跳下床,去抓贰婶的胳膊:“好瘦!你怎么跟我一样瘦。”

贾昱走上前,拍拍贰婶的肩膀:“你别紧张啦婶子,你同事来找你叙叙旧还不行吗?”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贰婶问。贾昱说:“我们情报站想要弄点你的行踪还是可以的吧,要不怎么跟凤党那帮老油条斗啊。”

“少废话了,直接说吧,你们找我干什么?”贰婶眼神凶狠。

贾昱叹了口气:“跟凤党呆久了,好像跟我们像敌人一样了。”

贰婶冷笑了一下:“贾老师没资格说我吧,贾老师才是真神机妙算应变灵活处事不惊,这一秒还身在曹营下一秒就不知道是不是回汉了。”贾昱的脸色一下就青了。

杨希子在一旁哈哈大笑:“贾老师、贰婶,你们俩可真好玩,一见面就要杠一见面就要杠。”贰婶和贾昱两个人同时扭头嘲杨希子吼:“老子就没跟他说过几句话!”“谁知道他一见我就对我有敌意我招他惹他了!”

这么一吼完,两个人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杨希子笑得更欢了:“好开心啊,从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贰婶突然有些心软下来了。贾昱缓缓道:

“其实是这样的,我刚被调到第三处,正好和希子同一个办公室,后来知道希子有个朋友,就是你。今天是希子的生日,我们就在这里给她过一个小小的生日吧,她今年十八岁了。”

贰婶半天不说话,半晌才开口:

“在特训营里你一直谎报自己二十岁了,其实你今天才成年?”杨希子笑着举起食指在嘴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沉默了大概数十秒后,贾昱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站在窗边使自己的视野更加开阔了一些。幽幽地从他的嘴里哼出歌来,那调子听得熟悉,杨希子也随声应和上了,过一会儿贰婶也合了进去。

“我闭目亲手献上一生的花圈,睁开眼两句挽联哭无声岁月,迟来的话时间喷薄成吊唁,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这是一首当年非常流行的歌曲,改编自同时代哲学家金岳霖的一首诗歌。非常神奇的是,这三个人竟然都会唱。三个人哼着哼着竟越唱越响亮了,越唱越放开了,竟然还即兴地和起音来。

杨希子的声音像是从天上某一道射下来的阳光透过的缝隙中漏出来的,带着天使羽毛的质感,圣洁而清纯,仿佛一道神旨;

贾昱的声音则像是森林里跳跃的梅花鹿,每一脚都是轻盈,踩在清澈浅薄的溪水上,溅起一点点水花,那水花又砸在冰凉湿润的石头上,砸开上百朵更小的水花;

而贰婶的声音就像是广袤的大地上铺了一层浅浅的泥土,带着一缕芬芳,泥土上又铺了一小层青苔,他的声音相较于希子和贾昱更为有磁性、浓郁和沙哑一些,像是有了点沧桑的大地,洗尽了血迹留下的又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广大的重庆现在正被战争的恐怖裹挟,直升机时刻在头上盘旋,硝烟弥漫在每一栋房屋之间,可是这扇亮着灯的小小的窗户里,却正在进行着一场秘密的、没有任何听众的、却又水平最高的音乐演唱。

三人一曲唱完,意犹未尽,仿佛还不愿意从音乐的极乐世界里面走出来。贰婶第一次见到贾昱是在南京的茶楼,当年贾昱一曲樱花洛就唱到贰婶心里去了,贰婶不会承认自己偷偷地嫉妒过贾昱的声线和天才,也曾像芊蔚方洋飞一样认贾昱做老师,可是那声老师喊得自己心里总有些别扭。天才总是最惜天才也最恨天才的,如今竟能和贾昱站在一个阵营一起高歌一曲,贰婶心里是十分开心的,甚至忘记了白天那些恼人的事情。

“对了。”贰婶激动地说:“你们来我这儿过生日,我也没什么礼物送希子,我就现在出去看看外面还有没有点心卖,买一个回来,就当洋人的生日蛋糕了怎么样?”
 杨希子拍手叫好,贾昱也眼睛弯弯地笑着,打了一下贰婶:“可快回来,等你再合一首。”

贰婶高声应了一声:“哎,马上就回来!”

贰婶走出去,门慢慢地一点点地合上,杨希子和贾昱站在屋里透过门缝微笑地看着自己,他们站地很近,贾昱的手甚至搭在杨希子的肩膀上。贰婶心想:如果战争结束,就向学校专门申请一次舞台,专门和他们俩办一场万人歌会。”

 

夜晚的寒风是刺骨的,贰婶裹紧衣服在街道上走,到处找也找不到一家商铺,总算找到了一家,拿身上现有的所有散钱买了店里最大的一份点心,是苏式酥皮鲜肉月饼,上面印着一朵桃花。杨希子的脸蛋像桃花,贰婶看到那月饼上印着桃花马上就很喜欢,赶紧买了下来往回赶。

风越来越大,贰婶的脑袋被吹得冷静了下来,他忽然感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脚步走得越快,这不详的预感就越是攫住他不能摆脱。他只想赶紧走回自己住的酒店,终于找到了那家酒店,正准备进门上楼,听到楼上响起一声枪响。

晚了。这是贰婶的第一直觉。

贰婶几乎顾不得手里的月饼,一把甩了就疯了一样地往楼上跑,他大喊着:“希子!”然后撞开了房间的门,只见贾昱手里拿着枪正指着希子,希子已经被三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同党人制服了,双手拷了起来被绑在一边。贰婶见此情景气急了大吼了一声:“贾昱!你他妈的!”

希子赶紧叫道:“贰婶!不是的,不是贾老师!”

希子话音还未落,贾昱的枪就突然变了个方向指向贰婶,贰婶仔细一看发现贾昱的眼角微微发红。但是贰婶的生理第一反应就是也掏出了枪袋里的枪对准贾昱的脑袋。希子见此情景尖叫了一声,震耳欲聋。

贰婶和贾昱两人都吓傻了,缓缓把枪放下。

这时站在一旁一个上校级别的梧桐军军官说话了:“组织上掌握了确凿情报,杨希子中尉,代号“胖子”,为凤党地下党情报局中一员,凤党内代号为“灵鸟”。现经张局长、孙委员长批准,就地处刑。”

贾昱死死地瞪着贰婶,眼睛都要瞪掉了:“那天我把你们押送到孙府大牢,车上就坐着希子。她骗我们说是半路遇上日军资助的山匪来劫路,自己也伤得不清,其实是她把你们放走了,对吗?”

贰婶点点头。

贾昱用手捧着脸仰天叹了一口气。而后收拾起心情又问:“你跟希子一个特训营出身,你在那时得知了梧桐党出身的希子叛变到了凤党并把这一情报告诉给了组织上级是吗?这事是你做的吗?”

贰婶震了一下,他撇开眼睛看了一下希子,正撞上希子单纯的目光,他忽然感到浑身一战,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特训营打死孔雀的那一个瞬间。

贰婶艰难地点点头。

旁边的三个梧桐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上校又开口了:“贾昱上尉,如果你想要通过行动向张局长、向组织证明你的忠心,这是最合适不过的机会了,赶紧动手吧。”

贰婶看着贾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枪口又对准了杨希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贾昱的脑门上流下一滴汗,他咬紧牙关一闭眼,就扣下了扳机。

“砰”一声,这间小小的亮着暖黄色的窗户里又传出一声令人心寒的枪声。

杨希子只感到自己的头被重重地撞击了,等她睁开眼才发现贰婶刚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扑了过来把自己推到了一边。

贾昱吃惊道:“贰婶你……”另外三个梧桐军也惊呆了,上校直接开口道:“蔡翊升少校,你这是干什么?”贰婶的大腿中弹了,血流不止,他疼得倒吸冷气,声音却不慌不忙:

“不干什么。我在保我的孔雀。”

几个梧桐军听了之后震了一下,而后大笑起来。笑完之后,上校马上板起脸说:“哪吒,虽然你提供的情报非常及时而且正确,你也埋藏在敌人内部这么些年不被察觉很有一套,但是你刚才妨碍公事推进,记蔡翊升少校大过一次。我明天一早就会向组织通报你的表现。”

这时,希子在一旁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抬起眼睛,她的眼睛里住着天堂:

“哥哥们,今天可是我的十八岁生日呀,我好开心,因为我有我两个最好的朋友陪我过生日,虽然他们一个想要打死我,一个出卖了我,可是我知道他们都不是真心的,他们真心里都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的,他们会陪我一起唱歌,会给我去买生日蛋糕,他们真心里其实都是很喜欢很喜欢我的,其实知道这个我就够了。”

杨希子低低声又重复了一遍:“这样就够啦……”

说完,她疯了似的飞快掏出贰婶枪袋里的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就是一枪。

血溅在白色的床单上。世上从此再无百灵鸟从天堂上漏下的歌声。

 

梧桐军大致清理了一下尸体和现场,抬着杨希子的尸体离开了,贾昱也随着他们一起离开。贰婶还愣在原地。贾昱经过贰婶的时候,彼此都突然间感受到了对方的气息,那种弥漫在心头的悲伤突然变成了一股浓浓的恶意像打碎的酒罐子一样散发出来。

贾昱心想:贰婶,我总有一天会让你痛不欲生。

贰婶心想:贾昱,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七章完)

      我的贾贰终于上线了   

      我终于满足了写一身诗意千寻瀑三人组互相厮杀的场面了   

      我安心了我心满意足我无欲无求了   




最后,贴一下贾贰杨三人唱的《一身诗意千寻瀑》

https://music.163.com/#/song?id=1333352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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