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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大于天(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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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太极


 

突然,车前座爆出一声枪响,惊动了远山的乌鸦,成群往天边飞。后座的四个少年赶紧把头埋起来,忽然感觉天旋地转,原来是方向盘脱离人手,车开始向山崖处急转,芊蔚尖叫起来,这时副驾驶上的那个梧桐军将司机踹下车,身手麻利地坐在司机座位上,一只手把方向盘向反方向扭死,另一只手将刚刚杀人的手枪怼向车后座,枪头在每一个人的脑门顶滑过。


这个梧桐兵悬崖勒马,把车调整上了正轨的轨道。

这时,梧桐兵才把帽子摘下来,一袭丝发掉了出来。她是一个女兵。


“一会儿左手边你们会看到一个转向标,我把车放慢速度,你们就跳下去快走。”女兵的声音明朗清冽,像百灵鸟,还带着一股娃娃的稚气。


贰婶立刻辨认出来了,那是当年重庆梧桐军校特训营和自己同一连队的杨希子。


杨希子也一下就看到贰婶了,她震惊了,目光里写满了惊讶甚至还有一些恐惧,二人对视了片刻都不说话。另外三个人感到奇怪。贰婶连忙收起目光,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希子仍然在盯着自己,她的目光里藏满了一种无法明说的、令贰婶恐惧的黑暗。

 

车飞驰在崎岖婉转的山路上,逐渐开始减速,左手边的路标出现了,四个人打开车门就是一跳,滚倒在路面上。车子没有一丝犹豫,一路呼啸而去。

刘丰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被梧桐党的人救了?”芊蔚遥遥地看着遥远的小车点:“她是我们的同志。”



此时,车内的杨希子哼起了小曲。她拍拍自己大腿,脸上流出惋惜的表情,自言自语:“唉,就为了救这么几个憨憨的哥哥姐姐,我又得在病床上躺一个月了。”“可怜你啦。”杨希子俯身对自己的大腿说,然后举起枪没有犹豫对着大腿就给了一枪。血溅全身,杨希子用舌头把脸上的血迹舔掉。

“呸呸呸!难吃!呸!”

原本应该装载着要犯的军车,现在载着一个穿着军装努力把刚刚舔下的血啐出来的小女孩,驶向省城里的孙府大牢。


 

两年前,重庆梧桐军校特训营。贰婶被领进这个魔鬼特训营的第一天就被人揍了,老兵总是会欺负新兵这是每个时代每个地方都会出现的场景,贰婶也不例外。那天半夜,还在睡梦中的贰婶被叫了起来,说是隔壁放的哥哥晚上起夜没有尿壶,要借一下,贰婶想到自己的尿壶放在外面的平台晒,于是迷迷瞪瞪地往外面走要去拿,没想到刚走到平台,后脑勺就被猛击了一棒子,一群老兵围上来就开始打这个新兵蛋子打着玩,一边打还一边笑一边叫好。


贰婶一声都不吭,甚至不喊疼,连一声呻吟都压在喉咙里不愿意发出。就这么死死扛着。后来他们打得没劲了,走了,把贰婶撩在平台地上就跑去喝酒去了。贰婶缓缓从地上爬起,缓缓走回自己的宿舍,浑身酸痛地躺在床上,一夜未睡。


第二天,贰婶凌晨三点就起来练枪了,毫不间断地连了六个小时,一直到早上九点,正常的练枪时间开始,这个时候,他已经把把都直中靶心了。贰婶觉得满意了,可以了,于是揣着枪就跑去找昨晚打自己的师哥,站在师哥旁边跟他一起练,师哥打哪个靶子他就打哪个靶子,每一把都比师哥准,最后师哥气急了,刚想发火,贰婶一把枪顶在这位师哥的头上:


“你再动一下试试?”蔡翊升说。


后来因为这样,贰婶被关了一星期的紧闭,出来的时候头油得都可以刮下来炒菜了。他第一件事就是端起洗脸盆去水池边洗头,正值女兵操行完成要经过洗手池去饭堂吃饭。贰婶就听见耳边传来百灵鸟一样的笑声:“你这头几天没洗啦?”贰婶抬起头就看到杨希子笑嘻嘻地跨坐在洗手池边:“我叫杨希子,你也可以叫我杨胖子。”


贰婶不想理这个小姑娘家家的,谁想到这个小姑娘来了劲,掏出一把枪就道:“听说你枪法好,咱俩比划比划吧。看见前面树丛里那两只孔雀了吗?”

贰婶点点头,也把枪掏出来。

“静物好打,动着的可难了,打脖子,一击中,怎么样,比不比?”杨希子小贰婶八岁,还是个娃娃。

贰婶点头,举起枪就是一下,正中孔雀脖子。美丽的孔雀忽闪着她的羽毛倒在地上。

杨希子笑了一下,举起枪,对准另外一只孔雀。“砰”

她射偏了,偏到南头去了。

贰婶心想这枪法再不准也不能打那么偏啊,这时杨希子开口了:


“我让你打孔雀,你还真打啊,你老想比个输赢,你知道你这一枪下去,它就死了吗?”


说完,杨希子就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贰婶听完她那句话,心里一沉,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手面有老茧,但还干净白皙。可他总觉得手上好像沾满了罪恶,心下得知,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女孩给自己上了一课。

 

后来不知怎么的,贰婶和希子就成了朋友。希子老是说贰婶这个人太刺儿了太傲了。

那少女般娇娇的声音还在耳畔,而那人却开着车走远,特训营一出去就是两三年,再次相见竟被她救了。却也因这一救得知,她是凤党安排在梧桐党下的卧底,不知什么时候叛变的。


贰婶低下头,开始思索起来:到底要不要把希子叛变这个重大信息透露给组织。他想起打孔雀的那件事。

“你老想比个输赢,你不知道你这一枪下去,它就死了吗?”

 

四人在回去的路上商量好,马上离开原来的住处,国立剧专的公演也不能再继续,必须切断一切与之前的联系,换一个身份重新开始。方洋飞不想让芊蔚离开自己,想跟芊蔚住起来,被贰婶以招惹是非为由厉声阻止,方洋飞只能勉强同意,只好一直缠着芊蔚要她新住处的地址,可是自从那天分别之后,不论是方洋飞还是贰婶,甚至连刘丰都不知道芊蔚的消息了。


芊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消失了。她打定的主意不与任何人联系,不与任何人来往。


方洋飞天天给芊蔚写信,贰婶一封都不让他投递。顺带说一句,搬新家之后方洋飞和贰婶也是住在一起的,贰婶称这样方便自己监视方洋飞不要做出傻事。“你要是投递了,别人寻着找到咱们这里怎么办?”贰婶凶巴巴的,一掌就打掉方洋飞写字的手。“别啊,她可是我对象啊,你们怎么都这么无情冷酷啊?”方洋飞欲哭无泪。“人家可没当你是对象,断的那么果决。”贰婶抱着手看着方洋飞。“可是她明明答应了”“你也不看看她是什么情况下答应的。”

方洋飞不说话,久久:“我看,她还是喜欢他。”

“什么?”贰婶问。


“她,芊蔚,还是喜欢那个叛徒,贾昱。”


贰婶不说话了。

人世间留存的情感让人活得如此艰难。每个人都是自己情感中的困兽。

 


休养生息、静待组织任务的时候是最无聊的。方洋飞每天在家里踱步,烦得贰婶要骂人。贰婶本想趁此空闲机会练练书法,被方洋飞搅和得心烦意乱的。终于过了一个多月,组织上又下发任务来了。方洋飞高兴得跳高三尺。


第二天,方洋飞就乔装打扮来到一家茶馆,这个茶馆是一个凤党的地下联络站,茶馆老板把方洋飞领进暗室,打开一个小木头盒子,把里头的纸条抽出来,递给方洋飞。


纸条上写着两个字:哪吒。


方洋飞感到不解。

茶馆老板代号老饕,慢慢地吹着胡子说:“根据可靠情报,这个人现在就藏在我们凤党地下组织内部,并且已经协助咱们做了很多事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危险,但藏得深就怕炸得响,组织让你必须赶紧找出这个哪吒。否则后患无穷。”

方洋飞缓缓从茶馆走出来,把写着哪吒但纸条丢进一旁的火坑里,在路边买了一根糖葫芦,一边舔一边思索要怎么把这个哪吒找出来。哪吒,哪吒,重庆这么大,到哪里去找这么一条活鱼呢?正想到这,方洋飞打开门,撞上坐在屋里木质写字台上练毛笔字的贰婶。只见贰婶眼角余光瞟到自己回来,不声不息地换了一只毛笔,继续写。


“在写什么呢?”方洋飞大大咧咧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贰婶大腿上。

贰婶把字举起来给他看:太极生两仪。

“太极啊。”方洋飞立马跳起来给贰婶比划了一招:“看,是不是那股味儿?”

贰婶撑着下巴笑道:“还真有那么一点感觉。”

“那可不,我小时候学过三年呢。”

贰婶拿起笔在字旁边一挥,画出了一个太极图。


“太极妙啊,他妙就妙在,正与反、真与假、黑与白皆为一体,却又永不相融。”贰婶沉吟道。



风吹进窗户,刮起白纱质的窗帘,窗帘抚过太极图。方洋飞默不作声许久,而后嗓音干净地开口:“组织上刚刚给我分派了一个任务。”

“是什么?”贰婶好奇地问。

“哪吒。”方洋飞轻轻吐出这两个字。


贰婶心里像有一面大钟,“铛”地一下就敲响了。


“哪吒,是潜伏在我党的一个重大内鬼,组织让我把他找出来。”

贰婶默默听着,不做声。

方洋飞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呼——这到底要怎么找啊!重庆那么大!我这么小!大海捞针嘛这不是!”他像个瘪了的气球一样摊在椅子上。

贰婶赶紧安慰他:“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嘛。你就这样想,组织上之所以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说明组织信任你。”

方洋飞立马又被吹鼓了起来,在椅子上坐的笔直,开始仔细思考了起来。

“哪吒,哪吒……我们可以先从认识的人开始逐一排除,或者可以找其他人帮忙?”

“不可以打草惊蛇,万一哪吒就藏在其中,他知道了,就永远不可能找出来了。”贰婶额头上流下一滴汗,他不动声色地擦掉。

方洋飞突然大喊了一声,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在离贰婶一米远的地方,用他那双精神明亮的丹凤眼死死地盯着贰婶。贰婶的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

贰婶问:“怎么了?”

方洋飞不说话,还是死死地盯着他。

贰婶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际上,刚才方洋飞出门的时候,贰婶就已经在家里偷偷写好了一张情报,打算送报上级,那就是关于杨希子叛离了梧桐党一事。到底要不要把杨希子交供出去,贰婶在屋子里辗转了好久,始终无法动笔,这个曾救过自己又曾与自己结下友谊的女孩子,她看起来还那么小,声音那么清脆甜美。可是,一想到在车上,杨希子认出了自己的那副表情,贰婶就感到害怕:她知道了,她知道我过去在特训营的历史,她知道我是内奸的身份。

贰婶想到这点之后于是下定了决心,找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两个字:“胖子。”杨希子在梧桐党内的代号叫做“胖子”,贰婶这么写,也就代表告诉组织杨希子叛离了。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方洋飞就回来了,贰婶只能赶紧把纸条藏起在手里紧紧地握着。

这时,方洋飞死死地盯着自己,自己手里又攥着一张绝不能被发现的情报,贰婶感到好像要死了一般。当年在牢狱里受着戒毒之苦,在特训营被老兵暴打,都没有这一刻那么焦灼。


方洋飞终于出声了:“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在南京,当初是谁把你捅出去,让你在牢里呆了那么久?”

贰婶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感到好像自己被双脚绑了石头被沉入大海,马上要溺亡,又不知道哪里得来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绳子得以逃生。但他马上又调整自己的状态:“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还提那个干什么。”

“那个说不定就是一个突破口!”

贰婶笑了:“别傻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


方洋飞慢慢走向贰婶,突然伸出手抱住贰婶。贰婶一震,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洋飞:“你,怎么了?”

方洋飞用力地抱紧贰婶,把头埋进贰婶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突然觉得有点怕了。”

贰婶伸出手慢慢抚摸方洋飞的头,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男孩子的脑袋像一只新生的小老虎一样毛茸茸地,散发着一股乳臭未干的奶味。

“怕什么啊?”贰婶哄道,他的声音并不厚重,却带有一种温柔的磁性。


“我感觉好像我们身边,很多人都在骗我们似的,像贾昱,我曾经多崇拜他啊,他可是我们这群人里第一个拿到荣誉勋章的人。可是他竟然是叛徒。我感觉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办法去相信别人了,就好像可能一个每天和你朝夕相处的人,最后你发现他其实一直在骗你,这个感觉,太不好受了。”方洋飞趴在贰婶身上说。


贰婶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他的头,另一只手仍然死死地攥着那个情报。他垂着眼皮听着方洋飞说这一番话,一言不发。


“怕什么,你还有我呢。”贰婶轻轻说。

“是啊,我还有你,可是如果……”方洋飞突然看着贰婶的眼睛。贰婶吓到了,不敢回避,只好硬着头皮也直视着方洋飞。

“我不会的。”贰婶的嘴巴不受控制地回答道,他心里在暗自骂着自己:你在说什么快别说了!可是嘴巴还是不可自控地说着:“我不会背叛你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方洋飞眉头舒展,快乐地笑了。“那就好!咱们兄弟俩闯天下,谁都不怕!那我就放心了,那我就有底了!”


贰婶看到方洋飞这么高兴,自己也舒心了很多。阳光洒进屋内,打在方洋飞和贰婶的身上,给两个人都镶了一个金边,方洋飞像一只快乐的金色小老虎一样笑着,而贰婶背逆着阳光,脸上形成了一道暗影,他站在暗影里也在微微发笑,眼波流转,眼角晶莹。


“对了。”方洋飞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这只手里攥着什么东西呀,我从一进屋就看到了,是什么重要东西不能让我看看呀?”方洋飞嬉笑着脸凑过来。

贰婶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抖,情报纸条就掉在了地上。


(第六章,完)



三身诗意组合全员梧桐党

       我的输入法打不出xi,就用希代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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